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敵人的櫻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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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個逗點或句點都有微言大義。——陳芳明精細縝密是王定國小說的特色,他的細筆常能穿越極平常的物事,讓日常性中的某一瞬,成為神祕而偉大的一刻。--周芬伶在王定國筆下,兩項長期以來在台灣小說界備受嘲弄的元素,獲得了平反── 一是「寫實」,另一則是「悲情」。——楊照王定國的小說最常在這種無心而柔軟的受辱時刻,使我們敗下陣來,於無聲處聽驚雷。——賴香吟這卑微而純粹的故事何妨視為生命中的隱喻,用來指望一條非闖不可的道路,乃至終於不被挾持,不被熔燬,也不被剝奪。——王定國我一直活在悲劇裡,但是我很幸福。我們通常對於未來總是一無所知,直到事發後才說那是命運,然而在那當下,我卻扭轉著命運那樣地搏鬥著,不願相信剛開始的人生會是這麼慘白。他在小鎮荒僻的邊陲開了一間咖啡館,等著離家出走的妻子有一日推門進來。半年後,卻是他和她相繼走了進來。敵人,敵人的女兒,以及那株曾經盛開的櫻花樹。他必須讓他活著。唯有讓他清醒地活著,偶爾感受一下那些掌聲所隱藏的嘲諷,偶爾體會他人痛苦所帶來的折磨,這樣他才記得有個人永遠不會原諒他。

每一個逗點或句點都有微言大義。——陳芳明精細縝密是王定國小說的特色,他的細筆常能穿越極平常的物事,讓日常性中的某一瞬,成為神祕而偉大的一刻。--周芬伶在王定國筆下,兩項長期以來在台灣小說界備受嘲弄的元素,獲得了平反── 一是「寫實」,另一則是「悲情」。——楊照王定國的小說最常在這種無心而柔軟的受辱時刻,使我們敗下陣來,於無聲處聽驚雷。——賴香吟這卑微而純粹的故事何妨視為生命中的隱喻,用來指望一條非闖不可的道路,乃至終於不被挾持,不被熔燬,也不被剝奪。——王定國我一直活在悲劇裡,但是我很幸福。我們通常對於未來總是一無所知,直到事發後才說那是命運,然而在那當下,我卻扭轉著命運那樣地搏鬥著,不願相信剛開始的人生會是這麼慘白。他在小鎮荒僻的邊陲開了一間咖啡館,等著離家出走的妻子有一日推門進來。半年後,卻是他和她相繼走了進來。敵人,敵人的女兒,以及那株曾經盛開的櫻花樹。他必須讓他活著。唯有讓他清醒地活著,偶爾感受一下那些掌聲所隱藏的嘲諷,偶爾體會他人痛苦所帶來的折磨,這樣他才記得有個人永遠不會原諒他。 王定國 一九五五年生,彰化鹿港人,定居台中。十七歲開始散文寫作,十八歲後短篇小說陸續獲得全國大專小說創作獎、中國時報文學獎、聯合報小說獎。早期著有小說、散文十餘部,轉換跑道後封筆多年,短期任職法院書記官,隨後轉戰商場,長期投身建築。
《那麼熱,那麼冷》 二〇一三年,中國時報開卷年度十大好書、亞洲週刊華文十大好書、台北國際書展大獎。
《誰在暗中眨眼睛》 二〇一四年,中國時報開卷年度十大好書、亞洲週刊華文十大好書、金鼎獎優良出版品推薦。
二〇一五年七月,榮獲第二屆聯合報文學大獎。 (自序)想要表達的並不是悲傷‥‥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1
我對聲音十分敏感,有時敏感到不喜歡聲音。小時候就有一些跡象,最早學會的是沉默不語,可以整天不說一句話,耳邊聽到的都是別人的噪音。潦倒的父親常因為我這種古怪,突然就會一巴掌打過來,氣急敗壞地叫著:講話啊,汝講話啊。我靜靜地看著他,並沒有伸手摀著臉,而是看著他的手掌停在半空,當它即將又要揮過來時,我幾乎已經聽見母親藏在心底的哭泣,但她只能無助地站在旁邊催促著:緊講啦,汝緊講啦。通常都是因為父親突然問了什麼,而我沒有回答。他大概想要進一步了解這孩子究竟怎麼了,曾在下工後跑到鹿港國小的操場,那時全班為了校運正在練習走步,我那同手同腳的笨模樣混在隊伍中,全都被他看在眼裡,回家時他兩手貼在腰後,整個人癱靠在牆上,絕望地對我母親說:恁爸慘囉……。十多年後一個寒冷的清晨,天邊猶有幾顆殘星,我卻已經穿著草綠色的軍服,緩緩踏上廣場前的司令台,獨自面對著營區裡數百名的官兵。我挺胸敬禮,目光如炬,喉嚨裡悄悄嚥下冷冽的、以及冷冽中逐漸回溫的口水。嗯,浩瀚人海蒼茫,四下寂然無聲,此刻的世界就等著我了。我從腋下取出了那本領袖遺訓,請他們打開第幾頁,旋即聽見一片翻書之聲在夜色天光中颯颯齊鳴。我開始讀訓。全場無一人盹睡,靜謐中每隻眼睛熒熒發亮,我那字正腔圓的鏗鏘之氣如同君臨天下,每個聲韻懾人肺腑,每到一個段落結束猶有繞梁餘音。我甚且喜歡訓詞中那些突然出現的囉嗦長句,喜歡那可愛的逗點一路綿延不絕,讓我不必急於收斂情緒,嗓音有時高亢有時忽然婉轉低迴,像出征前的將領振奮著軍心,也像個演說家來到忘我之處幾乎飛上天際。那時的我,轉瞬之間離開了沉默的軀殼……。過後不久,二等兵成了軍中紅人,鹿港小子王某某,開始負責編導一個團康節目,原本只在連隊晚會中取樂自娛,不料接下主持棒後屢屢過關斬將,殺進營部如同探囊取物,沒多久還把整個旅拿了下來。且不只這樣,兩個月後不僅贏得陸總部第一名,還因此跑了兩次的華視攝影棚,連續幾週在莒光日的電視節目中登場現身。悠悠數十年一瞬而去,我不曾說過的這段往事,一直到我結婚、生子之後依然藏在心裡。所有的朋友,以及當時只能對我搖頭嘆息的父母親,至今還沒聽說過當年的我曾經如此窘迫與瘋狂,像個啞巴突然一瞬間慷慨激昂,在那短短兩年的軍旅中把所有心裡的委屈一次吐光。我一直在摸索那是什麼?同一個軀殼裡,住著兩種情感的肉體,強與弱對峙,熱與冷相逼,當有一方耗盡力氣時,另一方反撲回來接手殘局。我也在尋找那可怕的沉默究竟從何而來,只記得短暫的童年不停地搬家,搬家搬家搬了八次家,每個侷促之地陌生荒涼,半夜從暖榻裡醒來還有莫名的疑懼,害怕睡過頭又將置身在另一處冰冷的寒微中。後來我才知道那些都是悲傷。悲傷沒有固定形式,不見得滿臉淚水,它以沉默的姿態出現,含括著當時我的堅強、恐懼和孤單,長期把我禁錮起來,然後一瞬間把我釋放。那麼,為什麼那些悲傷還在呢,因為很多話還沒有說完。
2
同樣的軀體,兩種不同的情感分道揚鑣。那字正腔圓的傢伙,畢竟嘗過了甜頭,踏進了社會還保有一股鏗鏘之氣,懂得人生沒有想像中艱難,萬不得已的時刻就該發聲,把沉默踢到一邊,只要勇敢就能說出原本說不出來的聲音。他回復了咬字不清的台灣國語,從一個基層業務員做起,面對客人難免顯露慌張,有時還會臉紅,卻又不知道改換跑道後何去何從,只好硬著頭皮撐下去,一直走到中年後的現在,夥伴們陸續走光了,他還留在路上。另外就是那個可憐的孩子,啊,那沉默的我,十七歲開始迷上了閱讀,文學啟蒙來自寂寞的街頭,常常獨自站在一長排舊書攤的昏暗中,一字一句啃噬著文學的精髓,並且大量吞嚥西方的文學主義和各式潮流,也試著把淺薄的字句寫在紙上,腦海裡充滿了懵懂之美,在那孤寂的歲月留下了蒼黃的畫面。四十年後,兩種情感意外結合,完整的我總算回到了書桌。去年冬天,開始寫作《敵人的櫻花》。初筆採用第三人稱,寫完首章頗為得意,節奏俐落明快,人物進出滿布懸疑,而且寫作之筆居高臨下,毫無沾染他人的卑微痛苦,真正創造了隱身幕後還能遙控生命情調的超然視野。可惜並不符合當時寫作這部長篇的初衷。一個月後,從第一個字開始重寫。同樣是別人的故事,全都換成了自己的悲傷,這回不再天河遼闊,而是刻意侷限在眼前所見的聲影中,就像原本準備搭車穿越曠野,臨時卻繞進一條小路,跋涉很久才走了出來。我在故事裡沒有名字,我的名字就是那個「我」,如同一粒稻穗去殼後變成白米,我也在去除「」之後恢復了想像的自由。因此,我又看見四十年前那個孤單的孩子了,他剛從鹿港國小的邊門慢慢走出校園,穿著那件縮水的制服,依然還是那一副斜斜晃晃的模樣,嘴角顯然還掛著秋天殘留的鼻涕,暮色裡微泛著那孤單的潮濕的光影。是放學後準備回家的吧,我蹲在地上,把他抱了起來。
  3
    這樣一個把他人的悲劇看作自己,而展開救贖和希望的旅程。表面寫著真愛的失落與追尋,實則放眼人生各種困境,當一個人的愛被挾持、理想被熔燬、未來被剝奪的時刻,這卑微而純粹的故事何妨視為生命中的隱喻,用來指望一條非闖不可的道路,乃至終於不被挾持,不被熔燬,也不被剝奪。簡而言之,想要表達的並不是悲傷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愛的輓歌
陳芳明
  王定國的小說非常古典,他所寫出的人間感情,永遠是那樣執著、沉溺、哀傷。對於愛情的信仰,永遠是那樣執迷不悟;縱然面對人生的缺憾,那份愛往往徘徊不去。這種執念在台灣小說家中,可以說非常稀罕。世間的愛情可以寫到如此相信的地步,甚至已經化為一種迷信。王定國從來都是百般珍惜,嘗試用各種故事去描摹、去定義,甚至重新命名。完成了兩部短篇小說集《那麼熱,那麼冷》與《誰在暗中眨眼睛》,似乎為我們這個時代帶來不少震撼。進入後現代的台灣社會,愛情開始產生變貌,並且流動於網路的虛擬世界裡。但是,在他的短篇故事裡,他總是塑造得那麼莊嚴而崇高,他所堅持的愛情價值,完全背對著庸俗的人間。  他的小說,從來不是以頭、腰、尾的黃金結構來鋪陳。整個小說敘述的過程,往往有太多的留白,在塑造人物的感情時,總是使用反白體的手法呈現出來。所謂反白體,便是並不直接進入故事核心,而是在人物的周邊釀造氣氛。有時不惜拉出毫不相干的情節,好像迷宮那樣找不到出口,但是到達終點時,讀者才覺得豁然開朗。留白或反白,在於創造豐富的想像空間,逗引著讀者的某種意念或欲望,不時會帶著高度好奇,最後終於發出驚嘆。他惜字如金,每一個逗點或句點都有微言大義。往往故事攀爬到峰頂時,他便勇於切斷,不再拖泥帶水。這種決絕的手筆,總是讓讀者晾在那裡,必須為自己過剩的情緒尋找自我排遣。千瘡百孔的人生,最難參透的莫過於愛。王定國的筆鋒之所以銳利,就在於他能夠處理我們所熟悉的恩怨情仇,並且將之陌生化,使陳舊的故事再度翻新。  在兩部短篇故事的基礎上,他終於為我們寫出一部長篇小說《敵人的櫻花》。有關情場與商場的故事,這是一個老掉牙的議題,稍微不慎,就有可能淪為言情小說。同樣是俗不可耐的愛情,來到他的筆下,卻發生點石成金的效用。他的姿態相當矜持,他對詩意也相當堅持。因為是矜持,他從不給愛情一個明白的說法。因為是堅持,他在遣詞用字時,簡直就像寫詩那樣,一行一行羅列起來,放射出太多的聯想。這是一個屬於失妻記的故事,或是一個被騙失身的小說,這樣的題材好像已經到了羅掘具窮的地步。王定國卻開出一個新的格局。小說的開始其實就是結局,緊接下來的一切敘述,都在於解釋生命的哀傷是如何形成。  四個人物構成了張力相當飽滿的愛情對決:我、秋子、羅毅明、羅白琇,形成了兩個敵對的陣營。我與秋子是一對新婚夫婦,年老的富豪羅毅明卻奪走妻子,白琇是羅的女兒,似乎扮演著贖罪的角色。年輕夫婦的前景顯然非常亮麗,他們擁有確切的目標共同追求,兩人希望有一天擁有一幢房屋可供棲身。但是生命道路卻在最細微的地方出現岔口,從此愛情也跟著變質。最小的事物往往牽動著巨大的命運,我與秋子這一對新婚夫妻,購買了一個相當可愛的小嘴茶壺,卻得到一個單眼相機的大獎。秋子從此沉溺於攝影技巧,岔路從此便因而展開。她去選修攝影課程,負責義務教學的正是富豪羅毅明。這位在鄉里獲得尊敬的長者,最後竟橫刀奪愛,使小說中的我,在一夜之間整個人生變得支離破碎。  故事裡,我是一個奮發的青年,在建設公司裡是負責行銷的創意設計。這種題材無疑就是王定國拿手的本行,從購地養地,一直到建設大樓、行銷創意,各種眉角都在他的掌握之中。故事設定在九二一大地震之後,歷經SARS的侵襲,使整個建築業有了重新洗牌的機會。在最精彩的世紀之交,有多少小人物正要通過最殘酷的考驗。擁有善良心靈的秋子,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,在花店工作之餘,還特地去學習攝影。她看見自己的丈夫我,在建設公司獲得提拔,並且也有機會投資入股時,她也想盡辦法去籌措貸款。在最迫切的時刻,秋子向羅毅明要求借貸,為的是讓丈夫沒有後顧之憂。如此善良的動機,卻使羅毅明有了可乘之機。秋子失身之後,從此也宣告失蹤。  王定國在處理故事時,從來不會交代細節。他擅長採取跳躍式的敘述,讓出相當寬廣的空間,容許讀者自行填補更多的想像。在小鎮擁有善行美譽的羅毅明,背後其實隱藏著相當深邃的黑暗面。他的德行獲得肯定之際,他的良心譴責也就相形更加沉重。這種人格上的反差,點出了王定國用筆之幽微。在陽光下獲得稱讚越多的羅毅明,反而在內心幽暗處找不到任何救贖。而失去秋子的我,終於無法在建設公司裡繼續賣命,而選擇到小鎮的海邊經營咖啡店。命運之神自有安排,讓羅毅明無意之間走進咖啡店,卻相當錯愕,與店主的我不期而遇。在愛情的疆界裡,他們是對敵的兩個人。懷恨的我並未惡語相向,但羅毅明離開咖啡店後,便開始生病,終而企圖跳樓自殺。  羅毅明的女兒羅白琇事後來造訪咖啡店,似乎希望理出頭緒,並且獲得諒解。藉由倒敘的記憶,秋子的行蹤逐漸清晰起來。白琇攜來兩張羅家豪宅的照片,一張是櫻花盛開的景象,一張是櫻花全部遭到剷除的荒涼。整部小說的象徵,在櫻花的盛開與消亡之間獲得詮釋。燦爛的花開是羅毅明生命旺盛的暗示,也是秋子學習攝影時的主要景物。當櫻花全部鏟除,意味著秋子的失蹤,同時也象徵著羅毅明生命的終結。小說中的我寫了一行字:「敵人在夢中殲滅,櫻花在床頭盛開」。整部小說既是失妻記,也是復仇記。在愛情裡,從來沒有人是勝利者。  故事最迷人之處,便是背德者羅毅明與愛妻秋子從來沒有真正現身,而是透過主角我與羅白琇之間的對話,逐漸敷衍而成。王定國擅長使用墨汁暈開的方式,讓故事緩緩延伸出去。當他描述人物心情時,都是以襯托的手法彰顯出來。當敘述者向白琇小姐說出這句話:「一個悲劇竟然是從喜悅中醞釀出來的」,似乎已經暗示人的命運從來無可躲避,注定即將發生的任何悲情或悲劇,沒有人可以輕易獲得庇護。縱然是明朗的天空也會投下陰影,而櫻花的盛開,似乎也無法逃避凋萎的命運。王定國所使用的抒情語言,總是沾黏著難以拭去的哀傷。在他遣詞用字之際,總是把讀者的心情逼到一個角落,彷彿陷於一個困境,終於不能掙脫。  王定國借用反白體的敘述,穿插太多懸宕的過程。他並不說出完整的故事,總是在關鍵處引出一條跡線,任由讀者去摸索。在第一章就已經出現這樣的暗示:「當然,在我們剛開始前往羅家或者海邊的路上,什麼事都還沒有發生。如果那是一條歧路,也只是忽然出現的歧路而已,沒有人知道它即將通往黑暗的幽林,何況沿途還有綺麗的風光,我們甚至為著迷人的景緻而一路充滿著歡喜。」福禍是如此相倚,命運是如此深不可測。閱讀王定國的文字,不免沉溺在他迷人的抒情節奏裡。但是,那終究是一首愛的輓歌,讓我們深深被遺棄在無盡的悲傷裡。
二〇一五年七月十四日 政大台文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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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反「寫實」,平反「悲情」
楊照
1.讀王定國的長篇小說《敵人的櫻花》,讓我不禁想起他早年的傑作〈宣讀之日〉,那篇小說裡,也有一個自沉水底的父親,也有一個因父親的自殺決定而感到困惑及受傷的兒子。再一想,不只是〈宣讀之日〉,同樣那個時期,他還寫過〈君父的一日〉,寫兒子目睹父親決定占有客人遺失的十萬元現金的過程。都是父親,而且都是在兒子面前挫敗了的父親。這個主題,對王定國具有特殊分量,應該也是理解王定國小說的一條重要線索,如果我們要理解的,不是他小說的寫作技藝,而是支撐著他的小說,尤其支撐著他多年之後,重返小說創作努力的根本關懷的話。我們還是可以借助佛洛伊德的洞見來分析王定國小說中的父子主題。不過,我們看到的,是頭下腳上顛倒過來的「伊底帕斯情結」。崇拜著、懼怕著父親權威的兒子,還來不及在人格中長養出「弒父」的勇氣與能力,在他不預期、沒有準備的情況下,應該被崇拜、被懼怕的父親形象,突然就垮了,在他眼前無情地瓦解成一灘爛泥。撐不到讓兒子來克服的父親形象。失敗的、被打垮的父親形象。當然,後面不言而喻的連帶代價,更直接、更表面的代價,失去了父親保護與資助的兒子,被迫孤伶伶地提早應付外在的世界,各種外在的現實壓力。沒有了佛洛伊德視之為必然的父親權威,茫然失去了父親的男孩,應該怎麼辦?早早就無父可弒,反而要承擔父親的挫折與失敗,進而承擔父親的終極懦弱逃避決定的男孩,應該怎麼辦?站在土崩瓦解的父親權威旁,他別無選擇地認識了那足以打垮父親,比父親強大百倍千倍的力量。那力量,一言以蔽之,是社會的現實、現實的社會。有著明確地位高低劃分的社會,把一個父親壓得低低的,讓他的兒子也抬不起頭來。更嚴重、更可怕的,是金錢、是財富,是對於金錢與財富的嚮往,足可以逼著一個父親繳交出所有的自尊、自信,以及自己的生命。不管他喜不喜歡,不管他要不要,王定國小說中的敘述者,早早就活在敵人的陰影下,對那打垮了他的父親的力量,他該怎麼辦?他應該要起而奮戰抵抗?可是連他父親都無能反抗而被殘酷壓垮了,一個甚至失去了父親保護的男孩,拿甚麼去抵抗,又怎麼期待可以在奮戰中獲得甚麼?不然,他就應該要投降輸誠了?可是他明明就目睹了父親失去自尊、自信的慘狀,明明就留下了屈辱的痛苦,又要如何說服自己遺忘這一切,甘心站到敵人那邊去?
2.較長的篇幅,讓王定國可以在《敵人的櫻花》中,更細膩也更全面地凝視、刻畫這個人生難局。小說中的敘述者一度以為自己找出了一條依違於反抗與投降的道路。跟隨著「馬達老闆」,他進入了這套金錢、財富系統的核心處,可以正眼看見他們的運作,不再向父親被拋擲在邊緣,無助地被困死、被逼死。出門要開三輛車,充滿了不安全的「馬達老闆」顯現出了這套系統內部的脆弱,也拉平了敘述者和這個龐大系統間原有的巨大、絕對的不平等。更重要的,他找到了秋子,找到了愛情,也就找到了一個看來不在這套現實系統統納、控制中的元素。愛情最珍貴之處,正在於那完全沒有現實理由的人與人真切聯繫。暴雨突來的情況下,一群擠著躲雨的人群間,沒有理由、沒有任何現實理由存在的可能,一個女孩在雨棚下「突然主動往前靠了上去,然後伸出一隻手,手是從她背後伸出來的,無緣無故朝我勾著小指頭,很像一家人在外躲雨,再怎麼樣也要把我攏在一起似地。」那一瞬間,沒有家人的「我」雖然身體沒有靠過去,他的心、他的靈魂全面地朝那根小指躲了過去。「這小小的動作讓我非常錯愕,儘管不便靠上去,卻有股衝動想要多知道一些,我體會不到她的想法是否和我一致,是那麼陌生又善良,一下子把我其實已經孤單很久的心靈完全勾了出來。」然而,他找到的這條路,遠比他知道的、想像得到的來得曲折、狹窄、黯淡,而且在每一個看得見或看不見的轉角處,都藏著一口口隨時會讓人掉進去的深井。就在一個轉角處,他在金錢、財富系統中的機會,和他的愛情交錯了,原本看似純然無害的生活細節──茶壺、單眼相機、竹筍的價錢、免費的攝影課以及,唉,越牆而來的櫻花,竟然組構成一場足以將他的人生道路徹底掩埋的坍方。當時將他父親溺沉在水中的力量,那無所不在的現實力量,回來了。不理會他的努力與小心防備,那力量換上另一張父親的臉孔出現,一個慈愛的、溫暖的,違反了所有現實算計形象的代理父親,讓他和秋子靠了過去,一步一步接近那宿命般的坍方掩埋之處……
3.《敵人的櫻花》更明確地顯示了久別歸來的王定國,其人其作的根本意義。在王定國筆下,兩項長期以來在台灣小說界備受嘲弄的元素,獲得了平反── 一是「寫實」,另一則是「悲情」。王定國運用的,都是寫實的筆法,沒有魔幻、沒有後設,甚至沒有作者的曖昧評論,也沒有複雜炫目的時空跳接。王定國這些長短不一,源源創造的作品,證明了「寫實」仍然有其無可取代的敘述地位,而且和許多人率爾相信的說法不同──「寫實」尚未窮盡其敘述作用上的種種可能,恐怕也永遠不會窮盡。在「寫實」的樸實手法推進中,《敵人的櫻花》成功地製造出了高度的懸疑感,成功地將好幾線在不同時空進行的故事,交錯卻不紊亂地在讀者眼前次第展開,現場、回憶、重敘的故事,彼此交疊、互相感染,卻絕對不困惑、不挑戰讀者的閱讀常識準備。也是在「寫實」的手法中,王定國寫出了一個個讓人能理解也能感應的角色。不只是敘述者和他深愛的秋子,那身陷家族喜鬧劇中的「馬達老闆」也吸走了我們許多注意與關切。甚至是那以鬼魅形影出場的「白琇小姐」,我們也都在一邊感謝她代為逼問出敘述者身分的同時,準備好了要接受他在小說結尾處的崩潰。還有那原本應該扮演加害者角色的羅毅明,卻從頭到尾沒有表現過任何猙獰的神色,反而是惶然敗退,失去了強者的地位,也失去了強者的依恃。因為王定國沒有要我們恨他。放在今天的台灣小說中顯得如此稀有、特別,王定國的小說中幾乎沒有憤怒、沒有暴烈發洩。他要寫的,他要我們看到的,不是羅毅明,而是那更廣大的現實,那驅使每個人在金錢與權力中錯亂的系統。而即便面對現實與系統,王定國的態度,仍然不是熱情控訴、熱血批判,而是無盡湧動的悲傷與哀憐。這是不折不扣的「悲情」,而且是不折不扣的「台灣悲情」。就在大家認為以「悲情」來呈現台灣已經如此俗濫,王定國卻堅持「悲情」立場,而且堅持找到了讓我們無法抗拒、無法否認「悲情」的文學筆法。和面對「寫實」一樣,王定國也安安靜靜,不敲鑼不打鼓,單純只是用復出後寫的三本小說,證明了「悲情」並沒有被寫盡,對於被現實逼在窒息邊緣的人,我們知道的、認識的,遠遠不夠。寫實、悲情的王定國,接上了台灣曾經發光發熱的「鄉土文學」傳統。他成功地在人與生活與歷史都離開了農村,土地用途由農業生產轉化為建設開發時,將寫實之眼、悲情之心投注到了都市與商業領域。那當然已經不再是「鄉土文學」了,但那份對被財富與權力傷害的人的關注,那份以寫實傳遞悲情,讓更多人透見現實傷害與毀壞的決心,穿越了三十年的時空,保留在王定國的最新作品中,靠著他的堅持,在部分讀者心中撿回了寫實的信念、更撿回了高貴的悲情之光。 (自序)想要表達的並不是悲傷‥‥
第一章  第二章  第三章   第四章   (推薦)愛的輓歌/陳芳明平反「寫實」,平反「悲情」/楊照一隻羊與馬林魚/賴香吟補白/初安民 午前的咖啡店沒有客人。是第一個客人。戴著土褐色的漁夫帽,走進來時並沒有摘下,因為他突然楞住了,他沒有想到這是一間單人店,沒有任何一個助手,店裡只有我。因此他來不及了。他胡亂地就著門邊的椅子坐下,帽子還在頭上,那張臉只好對著剛剛騎過來的腳踏車發呆,一切都像幻影,一陣風突然吹來,窗玻璃輕盪著彷如土地震動的聲音。沈默中免去了任何應對或者點單的程序,我像個機器人般取出杯盤,當磨豆聲嘎嘎響起的瞬間,小小的店裡馬上陷入更為怪異的死寂。咖啡喝不到一半時,他站了起來。我提前一步推門出去,避免聽見任何一句話或者讓他買單,我並且走到外面的路口等他離開。然而等了很久,他一直沒有出來。我回頭望了一眼,才發現他雖然走出了玻璃門,卻獨自坐在廊下的花台猛吸著煙,那根煙已經吸到了濾嘴,吸到兩頰都凹進去了,他卻還緊咬著不放,像個輸光了的賭徒捨不得丟棄它。
1
        羅毅明抽完那根煙後,聽說回到家就發病了。他爬上了屋頂,那上面有一張鐵椅,平常他喜歡坐在那裡閱讀書報,抬頭剛好望得到河岸綿延而去的遠山。這時應該是午後不久,但也有傳聞正好黃昏,因為附近一個婦人正在陽台收衣服,她看見羅老先生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,好像接收到一通神祕指令,沒幾下就跨上了欄杆。婦人尖叫起來。鄰居一個個跑出家門,里長親自帶來守望相助隊的成員,從外面轉進來的警車只能停在巷口觀望著。羅老先生被攙扶下來時,臉色慘白,兩腿還在發抖,對任何的問話一概不答。凝重的現場只有婦人的哭聲,她一再對著警察描述當時的情景:她先看到一群鴿子,搬來這裡五年,沒有看過那麼多鴿子突然一下子飛起來…。幾天後我到市場購物,平常較熟絡的店家明顯轉為冷淡了,沿街蹲在地上的攤販們雖然生意照做,也沒有幾個願意抬頭看人。等我買完東西走出了視線,他們才偏著頭說起彼此的話來,整個小鎮彷彿悄悄進行著齊聲的怨怒,我只好像個罪人般低頭離開現場。不同的場合中,我也碰過幾個主動搭訕的人,雖然不認識對方,他們卻似乎懷抱著一種共同的情感,一開口便表達出對羅毅明先生的關心,誇揚他是小鎮上的善人,待人處事親切慈悲,他家院子外面常有流浪的街友聚集,為的就是羅桑隨時隨刻都會站出來賞口飯吃。羅毅明的善舉並非謠傳,有個志工單位的朋友親口告訴我,這幾年來,羅每個月底都會從信合社領出一筆錢,當場分裝到信封裡面,除了較遠的公益團體採用掛號郵寄之外,其餘他把大小封袋放在腳踏車的籃子裡,然後像個勤快的耶誕老人一路分送,在這濱海的小鎮發送著彷彿迎春過節的歡欣。我還聽說過一則溫馨的美談,一個新來的郵差送信到羅宅,羅毅明出門喝喜酒去了,那郵差便在院牆外高喊了三大聲的無名氏,紛紛跑出來的鄰居看了那信封上的署名,才知道又一張捐款收據寄來了,為善不欲人知的羅桑畢竟又得到了善報,一個新郵差從此奠定了羅毅明感人肺腑的無名之名。自從羅毅明發病以來,種種的懷念就像昨夜的冷菜再熱一遍,所有的讚美集成一曲旋律,日夜穿流在小鎮的街頭,聽了再聽還是極為溫馨感人,儘管在我回味起來是那麼完全兩樣的悲哀。但不用懷疑,我剛認識羅毅明的時候,對他也是同樣充滿著敬意,我甚至認為倘若這個社會沒有他,我們作為一個人是不完整的,若是遺漏了他的風采,我們永遠看不到一個溫暖的榜樣。就算後來發生了那件事,把我剛起步的人生完全毀壞,我仍然沒有對外聲張。外面的世界需要和諧,小鎮還在享受著一個英雄散發出來的榮光,我只好隨俗地期待他能夠活著;唯有讓他清醒地活著,偶爾感受一下那些掌聲所隱藏的嘲諷,偶爾體會他人痛苦所帶來的折磨,這樣他才記得有個人永遠不會原諒他。因此,當我得知他突然發病的這一刻,坦白說,我的心頓時糾結起來並且痛出了骨髓。嚴格說來,我非常傷心。
2
我去過的羅家,是一幢稀有的古老建築,四面沒有一塊磁磚,上下全由鐵件、老木頭和宜蘭石搭配著黑瓦建構而成,為數頗多的短柱撐起了屋宅的基座,兩層樓房浮出地面三尺,門前的院落橫列著一條長長的穿廊,走在上面時木地板發出喀吱喀吱的叫聲。五年前第一次的見面,我還記得羅毅明說了這樣的話:這是父祖輩留下來的資產,不是我的,幫忙看管而已,我真希望趕快提前退休,免得銀行又把我調來調去,一直都不能把這裡當家。儘管他那麼謙遜,我還是仰慕著他的資歷背景,他在獨霸著金融業的大商銀裡擔任要職,掌管著整個中部地區的貸款業務,可說是個位高權重的資深大經理,平常住在銀行宿舍裡,逢到假日才有機會回來鄉下這個老家。羅毅明回家算是度假,每週留宿一夜,通常只有一個短暫的早晨供他清理雜荒,我和秋子到訪的時候,他已經把落葉耙成一堆,地上也掃淨了,忙著蹲在水塘邊匆匆洗手,準備帶我們經過穿廊走進屋中。他邊說話邊拭著額頭,汗水穿透了上身的條紋襯衫,腳下還套著短筒的黃雨鞋。我們跟進屋裡,有片刻時間他消失不見,出來時卻已是一身乾淨的黑褲白衣,喉結上的鈕扣一直沒有打開,以致當他開口說話時,脖子下的皺紋交錯在領口邊扭動著。我覺得他既高貴卻又樸實,一看就是個非常乾淨的人。剛開始我雖然被房子本身散發出來的氣息所迷惑,其實更感激的是他獨獨對我們釋出的熱情,我不知道這種地方誰有資格進來,但至少輪不到我和秋子。我甚至在僅僅見過兩次的情境中突然湧起一種卑鄙的想法:如果他是我的父親就好了。我無法解釋那種荒謬的念頭,只能說從小我就經歷過一個夢想的毀滅,而這又是當時的父親無法替我挽回的。對於拜訪羅家,秋子似乎比我更為期待,她在一間攝影教室聽過他義務輔導的課程,我們能被邀請到這幢首富般的古宅裡,憑藉的也是這個榮幸的因緣。秋子不見得處處討人喜歡,但她對於學習某項事物頗有獨特的堅持,好比還是生手的這一門攝影,她在專家面前可以快樂得像個孩子,上課時眼睛是發亮的,根本沒想過那幽深的鏡頭有時看不到人生的難題。我想大約就因為她有這樣的純粹,羅毅明才把她當成女兒看待吧,否則這種富豪之地,我不相信有人可以隨便走進來。不僅是秋子樂衷於這樣的受教,我也因為擔憂自己太過疏淺而盡量樂在其中。只要聽到羅經理又來一聲熱情的邀約,再怎麼難以脫身,我總有辦法遠從台北縣境的工區趕回台中,然後載著她往海口方向奔馳。一路上我們在風中興奮吶喊,嗓子大過了摩托車的引擎聲,秋子的雙手環抱著我的腰際,我們在急速倒退的風中憑著新婚的愛情勇猛地穿行。秋子習慣坐在客廳左側電話旁的位子,右邊則是羅毅明的單人沙發椅,他們不時對著相冊裡的照片比手畫腳,氣氛熱絡得恍如鍋子裡煎著兩條魚。羅毅明甚且喜歡暢談多年前初學攝影的趣事,也把他的得意作品鋪排出來,桌上簡直就像個小型攝影展,旁邊的報紙、煙灰缸全都掃到空位上,就像我有時也甘願坐在較為冷落的空位上那樣。他對秋子的指導毫不吝惜,除了解說攝影的概念與技巧,也頻頻拿著底片對映著玻璃上的光,儼然一位慈祥的長者站在明亮的窗邊。他對著光說話,如同進行一場醉心的演講,頭髮有些斑白,沉浸在那專業的教誨中顯得非常動人。至於我,那時的我,對於攝影這種需要熱情才談得出名堂的藝術,只能像個門外漢四處瀏覽著。房子真大,比任何一個夢境還要寬廣。日式建築散發著官舍般的氣息,老木頭的幽香時時飄來鼻心,我不知道一般人怎麼看待這種境界,或許會生出一種絕望之感吧,會對自己的無能充滿著羞愧吧?我倒是不會,小小的嫉妒當然有,卻被自己的想像力安撫了,那時的我還不到四十歲,倘若他停下來等我,我至少還有二十年的歲月可以用來趕上他。我一邊胡亂想像,一邊等著好學的秋子。她提出的問題有時非常古怪,譬如說暗房,進去暗房的時候要穿深色的衣服嗎?譬如說黑白照片,萬一剛好拍到五色鳥,哇,那怎麼辦?秋子的好學洩漏了很多弱點,然而這些弱點卻也是她的天真,就像她短髮下的清純,臉是乾淨的一張紙,眉頭微微皺起來時,就像不小心沾到了大人世界裡的塵埃。但我喜歡這樣的秋子,小小的愚笨總比聰明好,隨時還有機會接受他人的啟蒙,不像聰明的腦袋已經停滯在自我的算計中。何況她不笨,應該說略有一股傻氣,這種特質反而使我愛她,因為我已經沒有這種純真了,她剛好可以照亮我的陰影,減輕生命中某種特別沈重的東西。也就是說,我不能沒有秋子,我看見她的微笑才能感到幸福,看見她被讚美就像我自己也沾光得寵那般。她雙手捧著夏天的熱茶,靜靜地聽著老師說話,眼睛眨呀眨,臉上暈著欣喜的光,時時放下杯子拿起她的筆記說:「老師慢慢說呀,讓我寫完整一點。」我相信羅毅明也被她打動了。他雖有雍容氣度,卻也有著拘謹的一面,開心起來時文文地笑著,牙齒含在嘴裡,喜悅之情悄悄湧在沙啞的喉間。那第一次的見面,時間來到中午,他熱情地留我們吃飯,我和秋子互看一眼,知道他一個人獨居而作罷。倘若一切就在那天結束,留下來的印象將是個多麼令人懷念的瞬間。可惜沒多久我們又去造訪了,那時還不到花季,窗外那棵大櫻花仍然綠著滿樹的葉子,暗紫色的枝幹在微蔭的院子裡映著神祕的光。秋子離開我的時候,櫻花還沒綻放,我們一起失去了那年春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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